“唉,小哑巴今天怎么下山了?”
“管她干嘛,今天大城市里来人接张新碧去享福了!
看这一排豪车,都是来接她的!”
“为啥来接她啊?”
“哦,听说她救了个富家公子,人家要娶她呢。”
……幽静的大山脚下,被雨水踏湿的小路格外泥泞。
菘蓝背着小竹篓慢悠悠地走。
乌黑透亮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脚,这是她最好的一双鞋,可不能弄坏了,虽然这鞋也是捡别人不要的。
竹篓里藏着一只懒洋洋翻着肚皮的小狼,还有半篓乱七八糟的深山药材。
两只白生生的小手抓着背带,扭头朝远处乌泱泱的人群看去。
那儿停着好几台她从没见过的黑色轿车,排成排,停在村长家门口。
张新碧被村里人簇拥着,笑得满脸嫣红。
菘蓝停在原地,远远望着她唯一的好朋友。
她不是这个村里的人,她自小住在村后的深山上,村民有时叫她小野人,有时叫她小哑巴。
低头又去看比她脚大好几个号的布鞋,鞋帮沾了些泥,她有些心疼。
犹豫着想去跟张新碧辞行。
毕竟在这个世界上,她除了山上的蛇鹿狼熊,只有这一个人类朋友。
可是,那边实在太热闹了。
还有好多黑西装的城里人。
奶奶一首说:“小菘蓝,大城市里的人都是坏蛋,你看见了就跑,跑的越远越好。
最好啊,一辈子不要出深山……”那算了,还是别过去了。
菘蓝提了提小背篓的肩带,又继续沿着土路往村外走,怕再耽搁,被爷爷奶奶发现她跑出深山,到时候被拎回去,就没办法去找她的小哥哥了。
她想着小哥哥的音容笑貌,缓缓勾起嘴唇。
七年前,她12岁,在河边捡到当时18岁的段齐明。
她习惯照料山里的野兽,就把他也当成那些受伤的小动物养着。
那时,他浑身没一处好地方,全是令人触目惊心的伤,最主要的,眼睛还失明了。
12岁的菘蓝话都不会说,只懂传统中医,但在她的精心照料下,小哥哥两年前醒了。
虽然失明还没好,但己经可以走路,还能陪她上山捡蘑菇。
小哥哥说他叫段齐明,是海城段家三少爷。
“蓝蓝知道海城么?”
她摇摇头,又想起来小哥哥看不见她摇头,就牵着段齐明的手晃一晃,表示她不知道。
她当然不知道,爷爷奶奶从不许她下山,不许她上学,只许她跟着不知为何躲在深山里的师父学中医。
“我们段家在海城很厉害的。
就像……蓝蓝在大山里一样厉害。”
山里的小动物,大到棕熊,小到灰兔,都听菘蓝的指挥。
那海城的人是不是都得听小哥哥的?
菘蓝不知道海城有多大,或许,跟遥远的县城一样大吧。
那段家可真厉害,应该比村长还厉害。
不巧的是,去年夏天,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把她困在山中,回来以后小哥哥就不见了。
她哭的凶,晕厥过后紧接着发了一场高烧,师父没日没夜地照料她。
醒来,菘蓝竟然能说几个字了。
嘴唇干裂着,边打手势边磕磕巴巴说:“小哥哥、头疼病,我还没给他治好…”“眼睛,我也能、治好的。”
菘蓝巴掌大的小脸上,一双比小鹿还透亮的眸子里闪着水光,眼底全是血丝,可怜巴巴望着师父。
爷爷奶奶怕她再哭晕过去,拿出一封信。
他们把这封信递给她时,嘴笨心巧的菘蓝明明看见了爷爷奶奶眼中那抹躲闪。
但信上歪歪扭扭的字迹真的是小哥哥的,所以她并没怀疑。
当时,接过信的菘蓝18岁。
而她的12岁到18岁人生中,全是段齐明的影子。
信上说:我走了,人生过客,有缘再见。
那天,菘蓝握着这封信,在捡到段齐明的河边从黑夜坐到天明。
山里的小狼来陪她,拱着她的脚逗她开心,老棕熊也慢腾腾靠在她身后给她取暖。
她就呆呆傻傻地望着不知流到哪儿去的小河。
首到山顶的积雪被金光覆盖,她想,这些小野兽比人类好,起码,它们不会无故消失。
往后的整整一年,18岁到19岁,从不做梦的菘蓝每天都在失去段齐明的梦魇中惊醒。
梦里一会儿是小哥哥说带她去海城吃冰淇淋。
一会儿又说:我走了,不要你了。
山中的夜极深,她鬓边的发丝永远沾着湿漉漉的、不安的汗水。
“蓝蓝,等我回海城以后,立马派人来接你。
我带你走出这个深山,带你去吃冰淇淋,去游乐场,去看大海,还给你买好多漂亮的裙子。”
“可惜我失明了,还不知道我们家小蓝蓝长什么样子。”
……谁知,那天大雨,段齐明要进山去接菘蓝,意外摔了一跤后,眼睛就能看见了。
巧的是,段家三房的人也在那天出现。
“三少爷,二爷的人就在后头追杀您呢!
咱不能耽误一分钟!
得赶紧走!”
“可是我的蓝蓝还在山上!
我得带着她!”
撕扯中,段齐明看见不远处跑来一个小小的身影,他就以为,那是他的蓝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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