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·青铜器上的波纹贺兰山的脊背在暮色中起伏,风从山口挤进来时,总挟着些金属锈蚀的气味。
那年霜降后第七天,我在西夏王陵西北角的探方里,拾起半块青铜残片——暗绿的铜锈下,云雷纹正以某种永恒的频率震颤,像被月光冻住的浪。
老张头的洛阳铲突然“当啷”撞上硬物。
这个在宁夏挖了三十年探沟的老考古,此刻竟哆嗦着扯开防尘口罩:“三叠层!
汉砖压着西夏瓦,底下还有秦土。”
他指甲缝里的淤土簌簌落在陶片上,恍惚间,那些几何纹饰活了,化作党项匠人皮袄上的羊毛卷。
子夜收工时,北斗星恰好悬在王陵阙台残址上方。
我倚着夯土墙摩挲铜片断口,忽然触到几道极细的刻痕。
借着手电筒昏黄的光晕,才看清是半幅星图——猎户座的腰刀斜斜劈开参宿,恰与《番汉合时掌中珠》里某页残损的星象吻合。
风里传来叮叮脆响,二十步外的沙棘丛中,竟立着个戴尖顶毡冠的匠人,正将烧红的铜汁倒入陶范。
他腰间革带上悬着的七枚骨笛,随动作碰出《凉州大曲》的调子。
“那是李元昊的钦天监。”
老张头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,烟头红点在黑暗里明灭,“他们在青铜祭器上铸星宿,比宋人的水运仪象台还早百来年。”
话音未落,一阵裹着沙粒的风掠过探方,那幻影便碎成千百只蓝地瓢虫,翅鞘上闪着西夏瓷特有的冰裂纹。
黎明前起了白毛风。
我们蜷在帐篷里听砂石拍打帆布,老张头就着马灯擦拭新出土的带柄铜镜:“瞧这葡萄缠枝纹,必是丝路上的匠人把希腊的茛苕叶、粟特的忍冬藤,都揉进了贺兰山的云纹里。”
镜钮处突然折射出奇异的光斑,映在帐篷上竟成了一段皮影戏——波斯商人解开驼囊倾倒琉璃珠,党项贵妇的银蹀躞带掠过长安锦缎,而某个回鹘占星师正用磁勺在沙盘上推演黄道夹角。
风停时,我在王陵神墙遗址处发现几簇新鲜的岩羊蹄印。
跟着这些梅花状的痕迹往山麓走,竟撞见晨光中的惊心一幕:二十余只岩羊正轮番用犄角撞击裸露的青铜矿脉,飞溅的铜绿粉末沾在它们霜白的毛皮上,恍若披挂了千年前的铠甲。
领头的公羊突然转向我,眼瞳里映出九座帝陵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