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5:00 东厢房青瓷碗沿凝着药汁,将窗外的天光割裂成琥珀碎片。
林见深盯着碗底沉淀的当归须,喉结滚动出抗拒的弧度。
这个姿势与周暮声书房里拒绝喝黑咖啡的模样如出一辙,只是此刻指间缠绕的是真丝帕而非银匙。
"温度正好。
"林修远推了推金丝眼镜,白大褂第二颗纽扣折射着冷光。
他特意解开袖扣露出手腕——这是周暮声哄他喝药时的惯用姿势。
林见深突然偏头,药汁泼在苏绣床幔上。
深褐色的污渍沿着百草纹蔓延,像极了周宅书房地毯的红酒渍。
林见星冷笑一声,放下游戏机挑起他的下颌:"十六岁还怕苦?
""我来。
"林栖白腕间佛珠滑过药碗,将沉香屑抖入汤药。
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捏住林见深后颈,那是驯服烈马的标准手法:"喝。
"法语脏话在喉间翻滚,林见深最终咬紧牙关。
当苦味在舌尖炸开时,他恍惚听见周暮声的叹息:"乖,喝完给你念《小王子》。
"18:30 回廊梅雨季第一场暴雨来得猝不及防,在暮色中织成铁幕。
少年抱着速写本缩在蜷缩在轮椅里,看庭院里的绣球花在雨幕中乱颤。
这个习惯源自周宅的玻璃花房,每当雷雨夜,周暮声会在旁边抱着他数暖黄色防雷灯明灭的次数。
画纸上未完成的身影轮廓被阴影吞噬,笔尖猛地顿住。
"回屋。
"沉香佛珠缠上轮椅扶手,林栖白银框眼镜折射着走廊顶灯,黑色大衣下摆还沾着庭院的玉兰花瓣。
林见深突然抓住他的袖口,中文混着法语词汇:"Attendez...la pluie(等等...雨)"佛珠骤然收紧,男人颈侧浮起青筋。
这个雨夜的潮湿让他想起产房爆炸案那天,同样的暴雨冲刷着两个婴儿交错的命运。
惊雷劈开天际的刹那,林见深的手猛然痉挛。
轮椅撞上博古架的瞬间,青瓷药碾轰然坠地——那是他五岁时送给周暮声的圣诞礼物。
18:45 西厢书房第二道闪电劈落时,林见深突然从轮椅滚落。
他的手指死死抠住青石砖缝,仿佛那是周宅旋转楼梯的鎏金扶手。
林修远的白大褂下摆扫过满地碎瓷,银针包在掌心展开成扇。
"按住他!
"林栖白的佛珠缠上少年颤抖的脚踝,沉香木珠烙在旧伤疤上。
林见深突然爆发出法语尖叫:"Laisse-moi!(放开我)"这个音节让林见星瞳孔骤缩,深深刺入心间。
林修远掀开少年后背的衣料,腰窝处的旧鞭痕在闪电中泛着珍珠色。
那是周暮声为他特训马术时留下的印记,此刻却成了下针的穴位图。
当第一根银针刺入命门穴时,林见深突然用中文哭喊:"哥哥...疼..."林栖白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,佛珠深深陷入少年肩胛。
他想起十六年前产房外的长椅,自己也是这样死死掐着佛珠等待双胞胎的生死宣判。
"忍一忍。
"林修远的声音带着罕见的颤音,第二针悬在至阳穴迟迟未落——这个穴位关联的记忆中枢正在异常放电。
第三道惊雷炸响时,林见深突然翻身抱住最近的躯体。
他的额头抵着林修远的心口,"哥哥......"带着颤抖软糯的哭腔呢喃刺破雨幕。
滚烫的泪水无助浸透白大褂:"...我害怕..."钢笔从指间滑落,林修远僵成一座雕塑,墨汁在青石板上晕开星图。
这个称呼本该属于巴黎那个穿定制西装的男人,此刻却黏在他染着消毒水气味的衣领。
怀中人颤抖的频率与心跳监测仪上的数据完美重合,他忽然想起昨夜销毁的脑部扫描图——那些异常放电的神经元正在重组记忆回路。
"我在。
"鬼使神差地,他抚上少年后脑的卷发,只是此刻他替代了少年脑海中那个身影——和速写本上模糊人影重叠。
这个姿势与周宅监控录像里无数次雨夜画面相似,少年盯着屏风后重叠的身影,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突然复活——五岁那年他偷听到保姆说:"见星少爷多幸运,那年产房失火被留下的是阿深。
"动作让门边的林见星捏碎了太极扇骨,檀木刺扎进掌心时,林见星舔舐着伤口的铁锈味,他尝到了比汤药更苦涩的滋味。
"如果不是当年....他此时叫的应该是我们...."19:10 屏风后沉香木珠在林栖白掌心碾出细碎血痕。
屏风后的光影中,少年攥着林修远白大褂的手像一根刺,狠狠扎进他二十年来精心筑就的理智城墙。
"阿深。
"他声音沉如古寺钟鸣,指尖搭上少年颤抖的腕骨,"看着我。
"林见深涣散的瞳孔中映出三重幻影:白大褂的冷光、泼墨山水的扇面、佛珠缠绕的檀香。
法语呜咽卡在喉间,化作一声含混的抽泣。
林见星突然捏住他的下颌,薄荷糖的凉意贴上唇缝:"这里可没有巴黎的松露巧克力。
"手抵住少年喉结,在皮肤上压出浅红印痕,"看清楚,现在喂你吃药的是谁?
"冰凉的糖块在舌尖融化,林见深忽然想起某个暴雨夜。
周暮声用手术刀挑开他掌心的玻璃渣,巴黎老宅的壁炉旁,黑胶唱片正放着《月光奏鸣曲》。
那些记忆碎片此刻化作银针,随着林修远刺入的穴位在神经末梢游走。
"不要..."他突然挣扎着去抓博古架,青瓷瓶在指尖摇晃。
林栖白用膝盖压住他的腰,这个姿势让他想起马术课被驯马师制服的屈辱。
"Frère, ne me fais pas mal(哥哥,别伤害我)..."混合着糖霜的法语哀求让林修远的手腕突然脱力。
银针斜斜刺入肝俞穴,暗红的血珠顺着少年脊梁滚落,在苏绣床单上绽成诡异的花。
林见星突然掀翻药箱,艾绒香囊砸在青铜香炉上:"他连痛觉都要用法语表达!
"去年他亲手晒制的香囊本该有阳光味道,此刻却散发着福尔马林的刺鼻。
19:30 暖阁林修远将第西块冰糖压进少年舌底时,月光正穿透云母窗。
甜味在口腔扩散的刹那,林见深突然睁大眼,湿漉漉的睫毛扫过医生滚动的喉结:"哥哥..."这个纯粹的中文称呼让空气瞬间凝固。
林栖白的佛珠突然崩断,沉香木珠滚入药炉溅起火星;林见星手中的太极扇坠在地上,金属扇骨敲出变调的《茉莉花》。
林栖白的拇指擦过少年眼尾,那里残留着十年前同样的湿意——彼时七岁的"林见深"因打碎祭器被罚跪,夜雨顺着祠堂瓦当滴成串珠。
"上月初七的药膳方子。
"他解开檀木盒暗扣,泛黄的宣纸渗出当归气息,"你说要改良八珍汤配比。
"林见深突然剧烈挣扎,后脑撞上博古架震落青瓷罐。
林见星接住坠落的瓷片,锋刃在指尖旋出寒光:"上月弄坏哥窑笔洗也是这般莽撞,最后还不是我替你补的?
""安静!
"林修远的银针悬在少年耳后疤痕,"惊厥症发作时乱动,是想让这月牙疤再深三分?
"白大褂下的手臂暴起青筋,那些被焚毁的法文病历正在记忆里死灰复燃。
暴雨冲刷着屋檐的伪造青苔,林修远在阴影里重组银针包。
每根针都沾着中药汁,将理性和私欲缝合进颤动的穴位。
当林见深终于昏睡时,三双手同时为他掖紧被角,月光将他们的影子熔铸成同一种形态的困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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